尽管哈特再三强调自己奉献的决心，费尔还是翻身离开了小床，款步走向堆在屋子另一角的战利品。
昨夜他开了些无伤大雅的“小玩笑”，出村时无意中瞧见了蓄养牲畜的围栏，下意识就想到了身形瘦弱又在病中的人类崽子。
于是回来的路上就顺手猎取了一头娇嫩的小鹿，用以饲喂他明显还不够肥美的食物。
金币整晚都闻着新鲜肉食的香气，连睡梦中都流了一大滩口水，这会儿见费尔终于准备料理那头鹿，也“不计前嫌”的甩着尾巴凑到近前。
倒是颇有其主见风使舵的风采。
费尔将宽松飘逸的衣袖随意挽起，随着皮靴停在已经僵硬的小鹿面前，一道慌乱的声音在身后响起：“那身衣服可价值一个金豆，要是沾上血迹洗都洗不掉！”
勤俭持家的哈特连鞋都来不及穿，慌里慌张的冲上去试图阻拦，结果大病初愈又没吃饭，两腿一软几乎跌到炉火上去。
“当心，小布丁。”
费尔轻笑着将人单手提起，稳稳安放在身侧的矮凳上：“虽然应该将上好的鹿血留一些给你，但很不幸，我一不小心将它吸食的过于干净了。”
随着尖利的指甲轻轻划过，皮肉柔顺而齐整的摊开，的确没有一滴血流出，连生肉的腥气都比平时浅淡许多。
见此情景，哈特缓缓闭上惊讶张大的嘴巴，转而举起了一个陈旧的大木勺。
就着昨晚喝剩下的香料汤，他将小鹿肉和手边现有的蔬菜一并丢进锅里，耐心搅拌一会儿，便有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。
“托费尔大人的福，我还从没吃过这么好的食物。”哈特一双眼珠子几乎掉进锅里，手却下意识去够弄脏的白面包。
他今天准备奢侈一把，把脏面包皮撕掉再吃。
然而费尔仗着手臂更长，先一步摸到了那些脏面包，随意的朝旁边一抛，便被金币凌空接住吞下。
“不必吝惜那几个面包，金银还有很多，想吃再买就是了。”费尔说着，重新拿起一个干净的面包，递到他嘴边坏心眼的蹭了蹭。
哈特实在是饿的厉害，也就没有再坚持，一口白面包、一口炖鹿肉，直到肚子吃的微微鼓起，才意犹未尽的停了下来。
“昨天的事情不会再发生了，”他认真的看向费尔保证道：“我会保护好自己的左眼，不让大人担心。”
食物这么乖巧，作为猎食者应该感到欣慰才对。
但费尔却觉胸口一阵憋闷，细细想来又找不到缘由，只得故作无谓的摆摆手道：“等我们离开这里就好了。”
对于他这突然的情绪变化，哈特并没有放在心上，反而因为费尔的好说话隐隐松了口气。
可惜他还是高兴的太早了。
取订做衣服回来的路上，哈特小心的避开了村民们常走的小道，却在通往墓园的必经之路上，被大大小小插满的十字架挡住了脚步。
这些东西只是用树枝捆扎而成，看起来稍显简陋但数量不少，有许多还插着据说可以驱魔的马鞭草，地面上也画了些奇怪的纹样。
一开始哈特只当是约翰被自己吓坏了，在村子里又散布了些“恶魔之子”的谣言。
反正这种事情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了，哈特没有多想就缩回了守墓人的小屋里，等待着此时渐渐被人们淡忘。
费尔时不时会带回吸干的猎物，他料理的小菜园也恰逢丰收，直到哈特再次动身去买面包的时候，林间草木已经被厚重的霜落满。
可时间似乎并没安抚村民们的情绪，当他出现在磨坊门前时，几乎要被凌厉而厌恶的目光刺穿。
无论哈特如何极力解释，村民们只是反复叫喊着让他滚出去。
他的声音在众人的声音中被淹没，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这场神圣的驱逐，并用石块向他狠狠丢去。
直到艾玛婶婶得到消息赶来，“就是他！约翰亲眼见到他召唤了狂风暴雨，威胁要用那只邪恶的魔眼诅咒他！”
艾玛看起来形容憔悴了许多，满目狰狞的模样已不复哈特印象中的憨厚温和。
“当天晚上我们家的马就死了！被活生生撕成了两半、却一滴血也没有流！”
“还有可怜的约翰，他在睡梦中见到了魔鬼的踪迹，病到现在还没有好！”
“这一切都是因为我可怜他，将原本准备给约翰的衣服贱卖给了他！”
在妇人声嘶力竭的指责声中，人群相互壮着胆子越靠越近，眼里涌动着哈特极为熟悉的危险神色——
残忍的、嗜血的、毫无杂质的杀戮之念。
哈特想要分辩一切并非如她所言，他给了比平时还要高一点的价格，他没有伤害任何人只是想要自保，是约翰起了贪念想要劫掠他的财物……
但一切也都已经不再重要了。
房子有了缺口，寒风会灌入、野兽会侵袭。
而眼中的芒刺有了拔除的机会，谁也不会错过这绝佳的支点与借口。
哈特眼中迷茫的神色渐渐消退，第一次当着众人的面掀开自己的眼罩，如法炮制的用那只可怖的左眼恐吓他们，希望能从退缩者身边找到一条生路。
可同伴给予了怯懦者勇气，迎上他可怖左眼的、是干草叉子上闪动的寒芒。
不知是谁喊了一句：“恶魔之子克死了老汤姆、害了小约翰，早晚会将整个村子都害死！”
于是所有本该使用在作物上的农具全部挥向了审判完毕的“恶魔之子”，饥渴的准备收割血肉与灵魂。
上前一步便会早一步离开人世，束手就擒也不过慢上一时半刻，哈特又是惊恐又觉荒唐，甚至还生出了一丝这样结束似乎也没什么遗憾的想法。
可一声睡梦中也不会认错的低吼，唤回了他濒临崩溃的信念：“吼——汪汪！”
金币是只优秀的大型猎犬，肩高可至哈特的腰部，低声嘶吼的时候声势十分唬人，更不要提它全身被泼洒了鲜血和碎肉，脖子上还挂了一串森白的骨头。
在村民眼中，它无异于恶魔之子召唤来的地狱恶犬。
哈特抓住时机从包围中逃脱，与金币一道向着墓园的方向逃去，身后的村民还在锲而不舍的追上来，哈特只得咬着牙变更了方向，直直的向着山顶的方向跑去。
那上面坐落着海德家的老宅，是村民口中亡魂肆虐的所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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