陆言卿瞧着他这副决绝模样，蓦地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。
那年立冬格外早，才堪堪十月底，谷底便雪厚如云。师父下山买过冬的备粮，回来时，身边多了一个精致如玉的小娃娃，便是林停霜。
他自幼就生得极为好看，墨眸乌黑，却不爱说话，也不与师兄弟们亲近，只喜欢抱膝发呆。有人戏弄他，他也不言不语，不知反抗。
久了，别人就都以为他是个傻的。
当时陆言卿不在山上，只听师弟们在信中提及过他，只以为师父顺手救了某家的遗孤，倒也没多上心。
等到年末，其他门派探访，带来几个和林停霜年龄相仿的弟子。
他们在后山遇上，喊他问路，他却不理会。
几个人着了恼，就故意把他按在雪里，扯着他的长发，叫嚣着说要烧光了，给他个教训看看。猩红的焰火顺着发丝往上蹿，灼得林停霜脸皮滚烫通红。
陆言卿恰巧奉命回师门，路上因贪酒耽误了些时辰，想着抄个近路，远远地看到，不由飞身过来：“泼猴儿们，怎地以多欺少？快放开他！”
那些弟子见陆言卿气势汹汹，顿时吓得四散而逃。陆言卿走到林停霜身边，却发现他仍躺在雪地里，捂着脸不说话。他心中疑惑，以为林停霜被火伤到了，连问几声都不见回应。直到最后，林停霜才闷闷地说了一句：“头发烧焦了。”
陆言卿这才注意到，林停霜原本如墨般的长发，此刻已被火焰烧得参差不齐，确实有些狼狈。
他忍不住笑出声来，故意逗他：“男子汉大丈夫，这点小事不碍事的。只有女子才会像你这般在意头发。”
这句话仿佛触碰了林停霜的逆鳞，他猛地抬起头，用那双水润的眸子狠狠地盯着陆言卿：“我不是女子！”语气虽然凶狠，却掩盖不住他的委屈和不安。
陆言卿无奈地摇摇头，伸手摸了一把林停霜的脸蛋：“我才救了你，连句谢谢都不会说吗？”
林停霜一惊，立刻避开他的手，紧紧抿着唇不说话。他的神情倔强而凶狠，像一只失去了母亲庇护的小兽，却偏偏让人心生怜悯。
从此，陆言卿开始格外关照林停霜，直到三年前那场变故……
“师兄，跟我走。”林停霜的声音打断了陆言卿的回忆。他收回思绪，看着眼前这个曾经的小师弟，如今已是气质清冷、美得雌雄难辨的少年。他知道，只要他说个“不”字，林停霜便会立刻提剑相向。
“这里没人知道我的身份。”陆言卿叹了口气，伸手抚了抚眉宇间的疲惫，“你放人，我跟你走。”他的话语中充满了无奈和妥协。
这时，李凤花悠悠醒来，听到两人的对话后毫不犹豫地喊道：“陆大哥，你别跟他走！他不是好人！”
陆言卿闻言蹲下身子，轻轻握住李凤花的手腕，源源不断地输入内力护住她的心脉。他温柔地看着她：“别怕，你不会有事的。”
这一幕落在林停霜眼中，他的眼神突然变得复杂起来。血色缓缓褪去，他盯着陆言卿看了许久才冷冷地开口：“今日，我不杀她。”
不等他回答，林停霜却忽然抬起袖子，顿时一阵异香扑鼻。
……
等陆言卿再醒来时，俨然已经躺在一张雕花梨木美人榻上。
不远处的方桌插着一盅线香。
淡雾缭绕间，林停霜那张秀美苍白的面孔若隐若现。
陆言卿坐起身，腰间袭上一阵酸软，不由冷笑：“还真是什么下三滥的招式都会了，你有够长进的。”
“谢师兄夸奖。”
“不敢当。”陆言卿冷哼。
林停霜默了片刻，低低笑了声，从袖中掏出一个白瓷瓶，“师兄吃了它，保你日后不会再中这些下三滥的招数。”
陆言卿呼吸轻窒，直觉告诉他，瓶子里绝不会是什么好东西。
但他还是伸出手，苦笑一声，把白瓷瓶接过：“三年，我明白了一个很有用的道理：识时务者为俊杰。”
扭开瓷盖，又一阵异香扑面，如蜜如砒，丝缕不绝。
陆言卿却脸上血色尽褪。
这明明是内消丹，飘香阁的秘传绝药。
服用后，任尔百年内力，尽皆烟消云散。
陆言卿捏紧瓶身，只见对方那双狭长的桃花眸似笑非笑，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阴冷。
他默然垂眸，攥紧药瓶，深深吸气道：“我怎知你会不会食言。”
林停霜没有一分犹豫，伸出右手，双指并拢起誓，“若我骗你，天下五雷，永无轮回。”
陆言卿静静听他说完，才拿出一粒白色丹药吞下。
霎时冷汗直流，丹田处犹如刀绞。内力在五脏六腑中横向乱窜。每到之处，都生疼似刃，痛得他几乎直不起身来。
林停霜见状眸色沉了沉，想伸手搀他，却被陆言卿狠狠推开，“你已经如愿毁了我，现在你可以滚了。”
林停霜僵了一瞬，盯着他额前打湿的碎发，忽然柔声道：“师兄，你受苦了，我帮你更衣沐浴吧。”
“不用！”陆言卿骇得脚底一软，下意识想逃，却被林停霜一把捞回怀中，紧紧锢住。
林停霜眯起一双桃花眸，只余下一片森寒覆面：“师兄，那一晚……你还没想起来？”
这话却如一记响雷，在陆言卿耳边炸开，轰得他忘了挣扎。
林停霜眸色深了几分，猛地凑近，一张口，含住他半边耳垂，如小兽般舔舐磨咬：“不要紧，我再帮师兄回忆一遍就是了。”
蓦地从脚底蹿起一股电流，直击陆言卿的天花盖。他勉强推开耳边厮磨的那人，只觉得颤栗软绵，提不起一丝气力，却不像因着内消丹的缘故。
“你给我吃的到底是什么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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