程璃投去无辜的目光，语气轻飘飘的，“这不好吗？”

赵瑾承几乎是切齿道：“好，自然是极好的。”

他死盯着程璃的肚子，像是要把她给挖穿一般。

程璃仿佛不知，继续道：“此番祈福，定然要好生准备，一切就有劳堂嫂安排了，我这孩儿定然能得上天庇佑，福泽无量。”

赵氏母子愈发难堪，恨不得钻地里去。

……

翌日。

程璃有条不紊，慢悠悠出了槐心居。

赵瑾承也来了，美其名曰送送人。

此去万佛寺乃是皇寺，路途不远不近，是贵族高门祈福首选。

而不得不说，宋延娘的表面功夫极好。

她笑脸迎人：“弟妹来了便且上车吧。”

马车华美，内里也样样细致，铺的是鹅羽软垫、垫腰的百福迎枕更是锦绣夺目。

程璃抚过物什，清心香的气息钻入鼻尖。

宋延娘前脚请人上车，后脚和赵瑾承眉来眼去，仿佛车内的程璃是死的。

茉香为程璃塞好迎枕，好让她更舒服些，顺势拉了拉那软垫。

程璃刚抚过裙摆，忽而眯起眼睛。

这一切都好得过头了，甚至精细到熏了香。

车外，赵瑾承悄悄掐了掐宋延娘细腻的手臂，她便羞得红了脸颊，刚要凑过去耳语，程璃突然下来了。

他立马站好，左看右看故意掩饰慌乱。

宋延娘咳嗽了一声，转头道：“弟妹这是怎么了，哪里不称心么？”

程璃招手，茉香将那上等的鹅羽软垫丢在了宋延娘脚边，怒骂：“这样的好东西，我们姑娘可消受不起！”

宋延娘眼神闪烁：“这又是怎么了？”

赵瑾承皱眉：“你抽什么风？为着你，堂嫂特意准备许久……”

“那这好处给你要不要？”

程璃伸手，茉香立即扶着她。

她缓步走近几步，语气冷淡：“这里头叫人放了麝香，我初有孕尚且不稳，若是一路颠簸，岂不是要叫这孩子见不到天日!残害侯府嫡子，这事，侯爷可一定要为我做主。”

若非她懂医术，险些着了道了！

茉香上前，狠狠撕开垫子。

鹅羽纷飞，夹层内暗褐色的香料也随之洒落。

宋延娘目瞪口呆：“怎会如此？”

赵瑾承怔住，目光在二人间打转。

四处的下人瞧了，也忍不住驻足细看，交头接耳。

“这不会是宋娘子做的吧？”

“有孕之人碰不得麝香，这心思也太毒了。”

不过刹那，宋延娘便被架住了。

“堂嫂，我竟不知何时得罪了你，为何要害我的孩子？”程璃委屈。

“我早前怕嫂嫂劳累，特意叫人来过，门房上管出入的几个奴仆都有见证，这一切都是你事无巨细叫人安排的，这麝香到底怎么来的？”

茉香很快叫来其他下人来指证。

一切都是宋延娘的人安排，旁人可不敢碰。

程璃掩掩唇：“难道我此番有孕，堂嫂不高兴了吗？”

众人便有揣测，主母有孕，侯府后继有人，那过继来的儿子可不就尴尬了……

宋延娘惊愕万分，瞬间冷汗直流，差点乱了阵脚。

可不过刹那，她忽然瞪向身边的丫鬟：“青梅，你办的好差事！”

青梅扑通一声跪下。

宋延娘巧舌如簧：“我是叫人仔细准备，可这丫头蠢笨又不经事，不懂这些，怕是将香料弄混了，险些伤了弟妹……”

三言两语，直接把锅推干净了。

青梅看了看主子，低头咬牙：“是奴婢愚蠢，不当心办错了事，并非有意的，求夫人饶恕！”

她哐哐磕头，没几下就磕破了皮。

程璃表情不变，“堂嫂也曾生育过，青梅跟了堂嫂这么多年，竟是不知道麝香对孕妇不利吗？”

“是我错了。”青梅只知道磕头认错。

茉香一巴掌打在她脸上，质问：“区区婢女也敢害侯府夫人，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受人指点，歹毒蛇蝎！”

这何尝不是在打宋延娘的脸。

百姓围观，指责怀疑的声音传入她耳中，宋延娘双眼一红，眼泪都快打转了。

“是我管教不严……”

她何曾这般屈辱过，声音都带上了哭腔。

程璃偏头轻咳两声，“试图残害侯府世子，死罪不至于，可活罪难逃，发卖了吧！”

青梅神色霎变，立即爬到宋延娘脚边，“夫人救我！我不想死。”

宋延娘想说话，程璃轻飘飘的眼神刺了过来，“莫非堂嫂觉得此事不是她做的，要彻查？”

彻查两个字打醒了宋延娘，她使了个眼色，两个丫鬟立即把青梅的嘴捂上，带走。

大家夸赞程璃心善、沉稳大度，宋延娘几乎咬碎了牙。

今日后，她还有什么脸面可言！

赵瑾承见那些嫌弃的眼神，再看向宋延娘时，他不由得退开两步。

头一回，他心中泛起几分鄙夷。

蠢妇，这么明显的招数都使得出来。

宋延娘巴巴儿望向了赵瑾承，“侯爷，你信我……”

赵瑾承压下不满，在百姓注视之下走向程璃，挤出一抹假笑，“夫人处置得很对，不是要去祈福吗，别耽误了时辰。”

程璃乐得看他们别扭，还不忘添油加醋：“堂嫂对侯爷说话时可真温柔，不知道的还以为……”

她的话没有说完，赵瑾承却变了脸色，拉过程璃的手，微笑：“夫人胡说什么呢？堂嫂就是这种性子。”

话毕，警告地看了宋延娘一眼。

程璃不动声色抽回手，嫌恶地用帕子擦了擦，转头叫茉香又检查了一遍马车，东西全换成新的。

茉香侧着脸：“姑娘，这次可万无一失了。”

“嗯。”

在茉香的搀扶下，程璃慢悠悠上了马车。

宋延娘盯着她的背影，一颗心恨得要滴血。

贱人，不得好死。

她咬着牙，只能装作无事紧随其后。

此般风波后，宋延娘倒是老实了许多，一路上都没半点声响，安安稳稳抵达了万佛寺。

茉香扶着程璃下车，忍不住感慨，“这万佛寺果然名不虚传。”

梵音袅袅，檀香幽幽。

来往香客僧人行云流水，如此众生相衬得那殿宇山野愈发恢弘。

宋延娘下车，脸色已经恢复正常，声音温和道：“明日有高僧坐坛讲经和大法事，今日行路疲惫，暂且先歇息，我已经着人打点好了。”

程璃面色淡淡，只稍稍点头。

她一路也真倦了，不想与人虚与委蛇。

很快，便有僧人前来，指引着几人前往客居。

贵客都是独门独户的小院，十分清净雅致，倒是让程璃内心安宁了许多。

来时已是薄暮，一转眼便入了夜。

月上梢头时，整座寺庙愈发宁谧，程璃站在庭前望天，茉香唤人备了热水，“天色不早，姑娘也没好好歇息，早些睡吧。”

因着程璃不太喜欢人伺候，她准备过后便退了出去。

程璃自己松了发髻，褪去外衫迈入水中。

一身疲惫似乎瞬间消散，让她不由得叹了一声。

她靠在浴桶上，闭上了眼。

手则轻轻伸向小腹，小心翼翼触碰……这儿如此平坦，当真有个孩子么？

思及前世，程璃眸色微凝。

这一世，她的孩子会平安出生。

她弯起嘴角，正想再添些热水，耳边却传来一些极轻微的窸窣声。

夜风下，人影微动。

程璃抓住边沿，指节轻轻收紧。

咔哒──

似乎是窗扇的声音，又似乎有什么落地了。

是有人翻窗进来的声音。